一个乡村医生的活法

来源:网络 时间:2011/12/15

一个乡村医生的活法
“国家投入不够,就叫我们这些所谓的三级医疗预防的网底成员,拿着刀,把自己身上的肉一块一块割下来,给老百姓炖着吃,而国家享受着名利双收。”
“我也有可能……”叶双华停下了手中的拖把,望着外面淅淅沥沥的冬雨,顿了一下,说出了四个字——“纵身一跃。”
这句感慨源于半个小时前他看到的一档电视节目。
11月8日,晚上十点半多,山东西部某地级市近郊的卫生室内,结束了一天工作的叶双华,在网上看到了名为《纵身而去的乡村医生》的电视节目。节目讲了一个江苏宿迁乡村医生在遭遇医患纠纷后,从该市中医院8楼纵身跃下,结束了自己的生命。
叶双华也是一名乡村医生。这档播出仅一天的节目,已经在网上他加入的乡村医生群里炸开了锅。有人说,对最基层的医生,“确实是一种很大的打击,每天的工作 感觉就像在刀尖上跳舞”;有人则表示,“看了许久,决定不干了改行”;有人说,“咱们和患者都受到了伤害”,更多的人则发问,“为什么不能给村医一点保障 呢?”
“我从来没有从政府拿过一分钱,任何补贴也没有。”叶双华一边拖着地,一边叹着气。他已经干了十年的乡村医生。
稀缺品
叶双华的诊所,在这个城市的北环边上,原来是一片农田。11月9日这天中午,叶双华接到了一个病人的电话。病人说,叶医生,在家等你啊。
病人原是叶双华的老邻居,大半年前从诊所周围的小区搬到了西环。
叶双华配好药,把要用的东西装在一个胶皮袋子里,骑上电动车,半小时后,他出现在了病人的面前。
“你可来了。”老顾客看到叶双华,仿佛见到救星一般。其实,他家周围就有三家正规诊所和一家正规医院。
输上液,叶双华观察了大约十分钟,然后骑上电动车回诊所了。
这一趟穿越了半个城市,耗时超过1小时的出诊,给叶双华带来的收益是“8块钱”。“人家信任你,才打电话给你。”叶双华说。
在他看来,这种信任慢慢成为一种稀缺品:“人生病了都要得到最好的治疗,哪怕是感冒,也要选择好一点的医院。什么是好一点的医院?这个好,一个是医疗条件,一个是信任度,而大医院天然容易博得人民的信任,人家选择我本身就很难得。”
2001年,叶双华从卫校毕业。三年的卫校生活,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学校请来讲课的那些大医院的医生和专家,“有风度,有涵养。”这越发坚定了他做一名医生的愿望。
叶双华最初想做一名医生,更多的是受了舅舅孙保国的影响。
孙保国曾经是一名赤脚医生。1967年,孙保国被选去公社医院学习,培训结束后,他背起印着“红十字”的药箱,开始了自己的乡医生涯。
作为中国最早的一批乡村医生,在血吸虫、疟疾、麻疹等疾病流行的那个时代,孙保国承担着农业生产和医疗服务的双重任务:白天参加生产队的劳动,晚上给人看病打针,随叫随到,“有病人了,放下饭碗,拎起箱子就走”。
至今,孙保国依然清楚地记得当年看病的准则,“送药上门,看服到口,不咽不走”,可孙保国不会因此得到任何一个额外的工分。
在“非典”肆虐的2003年,孙保国每天数次为外地归来的民工测量体温、消毒,挨家挨户去消毒,却没有一分钱报酬。
2006年,孙保国得了脑血栓,不得不结束了自己42年的乡医生涯。70岁的孙保国没有退休金,没有一分钱的补偿,没有任何保险。
“干了一辈子,就落了个好名声儿。”孙保国的妻子说。
11月9日下午,当老伴从立橱里把发黑的胶皮听诊器拿出来,孙保国顿时情绪失控,热泪盈眶,他想起了42年前在公社医院学习,三女儿被烫伤,老伴害怕影响他学习没告诉他的往事。孙保国不断重复着,“为人民服务。”
可在叶双华的同学李志看来:“人民越来越不好服务。”
他在当地一家最有名的大医院上班。他说,人满为患几乎已经成为一种常态,一个大夜班,从晚上十点到早上八点,连坐的时间都没有,人忙得像陀螺一样,“长期这样下去,保证不了质量。”
曾经有个急性肠胃炎的病人到医院就诊,其实这种病在像叶双华这样的诊所里也能解决,可是非要到人民医院来,那天晚上急诊特多,等了大约半个小时,人几乎要脱水了。当天晚上治疗完,不曾想第二天病人家属就到医院来,大吵大闹,质问医生,凭什么让我们等着?
而叶双华对同学的这种“忙碌”充满羡慕。他说,最多的时候,自己一天有接近20个病号,收入接近300块钱,可一年中大约只有一个半月的时间能够达到这个数量,“秋冬交替的时候”。“淡季的时候,一天一两个病号。”
现在,叶双华每月的收入在1500元左右。

纠结
三年前,叶双华拥有了现在的诊所。面积40平米,由输液室、药房、观察室和配药室四个独立部分构成。
“实际上观察室没有必要,输液室可以大一点,可以满足更多病人的需求,病人也可以坐得舒服一些,可是得按规定来。”叶双华抱怨到。
按照全国推行乡村医疗一体化管理的要求,农村应当建设标准化的卫生室,否则将被取消执业资格。
诊所一年的租金是4000元,而如果按照所在区域的市场价格,正常租金至少是8000元。能够以市场价的一半租下来,叶双华走了后门,他一个初中同学的父亲是该地区的领导。
“同学看我可怜,主动帮的我。”叶双华不好意思地笑了。
2010年,国务院办公厅出台了《关于建立健全基层医疗卫生机构补偿机制的意见》规定:“鼓励各地在房屋建设、设备购置以及人员培训等方面对村卫生室给予一定扶持,并采取多种形式对乡村医生进行补助。”
而实际上,由于地方财力有限等原因,村级卫生室建设和购买医疗设备目前多由乡医自行出资,只有部分地方政府会有所资助。
叶双华说,有些乡村医生没有能力承担,干脆自动下岗了,极个别的则在不合格的村卫生室里营业——一旦被发现,他们将面临高额罚款等处罚。
叶双华算了一笔账:除了房租外,诊所的支出包括年检费、药品检测费、消毒检测费和罚款等“想不明白”的费用。
“消毒检测费,就是拿一个针管,监测完了合格,一次300,一年四次。你说都是从卫生院进的,还能不合格?药品检测费也是这样。年检来都不来,就收200块。”叶双华今年就给了两次消毒检测费,因为消毒监测费已经从行政事业性收费改成了经营性收费,“可以谈价格。”
2009年,叶双华被罚了一次款,因为原来的诊所遭遇拆迁,他不得不搬,可因此要被罚2000块。叶双华想不通,去相关部门理论。对方告诉他,“这是上面给的任务,你交点钱算了。”最后,叶双华交了500块钱的罚款。
与这些“想不明白”的费用相比,叶双华说诊所的收入可谓一清二楚:输液费,部分药品的差价。
“诊疗费用完全免费,从药品上只能挣一点钱。”叶双华举例说,一种冬季常用的感冒冲剂,一大包能挣5毛到8毛钱,打一针三块钱的退烧针,能挣1块钱。
叶双华坦言:“输液是最赚钱的,一个吊瓶能挣10块钱。”可他也解释说:“现在,患者都要求一个速效,一个感冒,最好半个小时给我治好,越来越多的患者选择直接输液,其实吃药就可以解决,你开药给他,三五天才好,他觉得你这个医生医术不行。”
“如果国家能够支持的话,我宁愿不打这么多吊瓶,不开这么多药,”叶双华叹了一口气,“中国为什么会成为平均输液最多的国家?现在,不得已就是拼命开药,拼命输液,挣的就是患者的钱。”
“奴隶”
2010年,防治手足口病的时候,叶双华被分派了17个小区,挨家挨户进行摸底工作,每天下午两点之前把情况汇总上报。
叶双华介绍,当时有一个规定:卫生室不准接诊38°以上的病人,一旦有这样的病人,必须转诊到大医院,“治不过来也得治。”
也是在这段时间,有一天,叶双华接到通知,要去卫生院开一个会,可是当时卫生室里有两个病号,他就留下来,让妻子去了。妻子当时已经怀孕50多天了。
初春时节,天还是挺冷的,妻子开会回来就感冒了。他陪妻子去医院照了B超,“结果是胚胎已经不发育了”。
叶双华“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”:“怀孕前三个月是最关键的时候,是胚胎发育期,我怎么就给忽视了呢?”
不得已,妻子选择了流产。后来,妻子再也没有怀孕。现在,他们已经因此办了离婚手续。
“不干的话,你的执照就没了,”叶双华一脸忿忿地说,“知道卫生院为什么说话那么硬气吗?因为我们都想正规,正规就得有医疗机构许可证,卫生院负责帮助卫 生局年审、换证,还有就是乡村医生考核。现在的情况时,不是他求你干,是你求他干,人家就拿这个拿你。我们就像‘奴隶’一样。”
可“正规”并不能给他们带来足够的安全感。据记者了解,我国目前对乡医群体缺乏医疗风险分担制度。这意味着,一旦出现意外事故,乡医需要独自承担责任。这很可能是一笔让他们倾家荡产的费用。
就在今年夏天,他给一个患者打青霉素。做完皮试,观察了没事后,叶双华才给病人输液,眼看只剩下了瓶底的时候,病人突然有了过敏反应,吓得叶双华赶紧把病人送到附近的第三人民医院。一番紧急救治后,病人没事了。
叶双华至今仍心有余悸:“这只是花了不到一千块钱,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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